10年前在街头看见她神情羞涩地挽着一个英俊挺拔的男友，一边柔声低语着什么，我愤懑地吹起口哨，踢飞一粒石子；10年后又在街头看见她头发蓬松地拉着一个拖鼻涕的男孩，一边厉声呵斥着什么，身后五六米开外，是他头顶微秃、肚腩渐挺的丈夫，我窃喜在心。

10年前我以为我的生活至少会有500种可能，10年后我知道我的生活只有两种可能，晚上回家吃饭和晚上不回家吃饭。

10年前一个会写诗的学长与我促膝谈心，告诉我文学是一个好东西；10年后做了老板的他又与我促膝谈心，告诉我钱是一个好东西。

10年前同学见面，大家说进步，学习进步；10年后同学见面，大家说发财，恭喜发财。

10年前喜欢两个歌手，一个好像很沧桑，一个好像很忧郁，于是省下钱买了他们的每盘卡带；10年后沧桑的那个离了婚，胖了，又唱歌了，打扮成新新人类一样；忧郁的那个破了产，胖了，又唱歌了，很搞笑很恶俗的那种。买了他们的盗版唱片，一边听，一边想明天也去买一套衣服打扮成新新人类玩，一边被逗得大笑。至于那些卡带，很久没有听，大概都走音了吧。

10年前我是这个城市里被嘲笑的外来者，10年后我嘲笑这个城市里的外来者，但不嘲笑比我有钱的外来者。

10年前津津有味地看偶像剧，逢到中间插的广告，连忙换台或者上厕所；10年后津津有味地看各种广告，逢到偶像剧，连忙换台或者上厕所。

10年前我听见别人说谎，立刻会大声地揭穿；10年后我听见别人说谎，笑笑，就走开了。

10年前我常常很傻，10年以后我常常很会装傻。

10年前我因为不懂而痛苦，10年后我因为懂得而痛苦。

10年前我对一个女孩子说：我爱你。她说：对不起，我们还小；10年后我对一个女孩子说：我爱你。她说：对不起，我还小。

10年前明知道那个女生很喜欢自己，也不敢追她——怕被拒绝；10年后明知道那个女生不喜欢自己，还要去追她——被拒绝也无所谓。

10年前邻居养了条小狗，我每次回家，它都会蹿出来，呼噜呼噜地用鼻子蹭我的裤腿；10年后偶然回到老房子，邻居家的那条狗已经很老了，躺在门边晒太阳，看见我，忽然摇摇尾巴，站了起来，——它居然还认得我！

10年前，别人告诉我一个故事，我假装不信，其实是相信的；10年后，别人告诉我一个故事，我假装相信，其实是不信的。

10年前我以为孩子是一个奇迹，10年后我知道母亲才是一个奇迹。

10年前我认为我需要很多人的爱，10年后我知道很多人需要我的爱。

10年前交过一个笔友，寄来一张红色的树叶书签；10年后整理柜子时，忽然掉出这张书签，还有几封信。信扔了，书签被随手一搁，后来也找不到了，——保存了10年的东西，才几秒钟的工夫，就没了！

我的20岁和30岁就这样在比较和哀怨中悄然离去。一不小心到了30岁，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