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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戏
更新时间:2024-03-29 09:36:49

自打三月份下完那场雨之后,到现在就再也没有下过一场“解渴”的雨。眼看着地里干裂的地皮和干瘪的麦穗,刘福禄那原本就不光亮的脸更显得粗糙黝黑,连带着身体中的水分也像被太阳晒没了。最近几年越来越干旱,每年的三月份到六月底更是如此,苹果、油菜、小麦、玉米等好多夏季庄家都指望这阵子的雨起身哩,可是这样一晒到收季连喂牲口的杆杆也弄不了多少,更别说打粮食什么的。

大戏

天空的云被太阳晒得没有一丝水汽,风一吹拉成各种形状,投在地上的影子也就更加稀稀疏疏,刚刚感谢有一点点的阴凉,可稍微一带风又就飘得远远地。“哎,这贼天气,在不下雨吃土都硬的咬不动还别提收粮食了。”刘福禄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农民被天晒出了火,一个个就像装药的炮仗,一点就着,连原来尊敬异常的老天、神灵都敢骂,“贼老天”、“鬼天气”等等更是张口就来。像刘福禄这样的农民原先是不敢这样对待神明的,可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发发火气总比心存敬畏来的实在。

“七斤,回么,像现在这么旱下去还锄个槌子,地皮一动水分早散了。真它娘的操蛋……”七斤是刘福禄的邻居,也是自小在一块穿开裆裤耍大的,因为刚生时过称只有七斤不到,老父老母也就随便安了个名叫了七斤,他后来也没有再改过。话说,那时候的农村人认为给孩子起个贱名好养活,所以到现在什么:狗蛋、瓦渣、哈娃等等也不是没有。

刘村,官方名叫“后沟村”,因村子后面有条大沟而得名,为这个名字庄上的孩子没少和别村的孩子干仗,因为别人老喊“后沟、后沟,“gou”子(屁股的意思,我们那里的方言)后头,意思就是老在别人屁股后面转圈圈。叫刘村是因为全村95%以上的人姓刘,可是关于刘村的一个传说才有我下面的故事。话说从前这里的人都是在村后的沟里面取水(现在也是的),沟里水汽湿润,到处都是参天的大树,一到夏天绿意连天都遮的看不见。从两边山坡上渗出来的水在沟里攒成了一大片池塘,夏天青蛙撒起欢儿来在沟上面的庄子都听得见。

特别的是,在沟里树长得最密的地方有一口泉眼,泉水很充沛,再旱的天也有水冒出来。冬天还会咕嘟咕嘟的冒热气,流出来的水结了冰一簇簇、一团团煞是好看。泉水吃着也好,甘冽可口,虽然住在山里可是刘村的人没有一个跛子,因此周边庄子的人都说”后沟的姑娘水灵,小伙“tuotiao(长得俊)。”这口泉水也被用来在旱季浇地,救活过人命。

可是有一天水泉旁边来了一条大蛇。蛇头有老碗大小,腰身带花有小橼粗细,村里人为取水没少和大蛇争斗,可是此蛇已成气候,不但没有赶走而且屡次伤人。眼看着村民吃水困难,恰好那年夏天大旱,田地干裂连草都黄成一片一片的,更甚的是把人渴死了。村民无奈只有寄希望于上天、求神灵怜惜,降下雨水驱除恶蟒。也许故事的情节原本是这样,也许老天听到了下界的哭声,有天晚上狂雷漫天、电闪雷鸣,整个天都像扣在庄子上面,更是降下了十几年不遇的大雨,还冲垮了几间年久失修的老宅,可奇怪的是没有伤着人,雨一直下到早上才小。

早上起来村民就看见一条无头大蟒全身焦黑的躺在街道,许多村名喜极而泣全都跪下,感谢上苍垂怜。这时有人说:“这是上天掌管天雷的雷神降下刑法,因此咱们要给它立金身、盖庙宇,这样就会世世代代保佑村子风调雨顺、平安吉祥。”

这就是现在后沟村子西边塬边上的“雷子爷庙”,在以后的日子里此庙也显过几次圣,于大旱之时降下甘露,因而比村子东头的“三神爷殿”香火还要旺盛,也是在“周临二川”名气最盛的一所庙,再到现在的黄历六月十五庙会也是每年都办,只是大小不一而已。

回到家已经七点了,媳妇马惠萍已经烧好了汤,菜是凉拌灰灰菜外加馒头。儿子刘俊在镇上念初中,只有礼拜五下午回家,礼拜天又要去,所以家里平时只有有刘福禄和媳妇外加一头牛、一窝鸡。

刘福禄的二老在刘福禄结婚后时间不长就没了,前几年吃过苦的老人有很多都是这样,劳作攒下一身的病,突然一下发将起来基本就没得救了。刘福禄还有一个弟弟刘福强,现在也结了婚,儿子刘国栋在上小学。

吃完饭媳妇在拾掇碗筷,刘福禄光着膀子安锄,今天锄地时碰到石头把锄崩坏了。“福禄,再这样旱下去苹果可就不行了,家里还说指望今年苹果卖点钱哩。今年这鬼天气还不知道啥时间才能下点“尿汤”哩,你说在这样下去可咋办啊!!”马惠萍边拾掇边说。“你看你这女人,我可咋知道呢。这天它不下雨就是把我累死也顶得了个槌子,你问我我问谁去呀。”大概是这几天太热了,刘福禄说话时也带上了火,给媳妇洒上了气。马慧萍也知道他是给天热的,现在天旱成这样子,村里干活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子,也就再没有搭腔,只是在瓢泔水时把气洒在了锅上,把锅挖的吱吱响,嘴上还嘟嘟囔囔道:“再干,在干下去把人干死算了…….”像刘福禄这样满身带火的人还有很多,男人、女人、老汉、小孩,就连鸡鸭牛羊都带上了火。如果你仔细听就会听见满村子的咂咂声,有男人训女人的、有老汉骂儿的、有小孩苦闹的,就连平时安静的牲畜也懆懆不停,这些声音会在一起把天空的一点点薄云吹散成一片片花,围在村子上头打转转,转着转着温度一下子又上来了。装完锄头,弄了点水把身上黏糊糊的汗渍擦了下刘福禄就出去了,去街道上纳纳凉、和人片一片(聊天)。马慧萍洗完锅,给牛添草、看了一下鸡窝的鸡就进屋睡了,可是这么热的天她睡得着吗??街道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还不少。人们坐着片传、抽烟、挖坑、拧绳绳,可是说的不外乎:天气如何如何、别村水浇地又打人了如何如何……大家说着说着声音大了起来,就像现在大路上的灰只要扬起来就再也沉不下去。音调也渐渐高了起来,一个个把脖子伸成了长颈,把原来安静的夜给点的火星乱箭、鸡飞狗跳,只听母鸡咯咯、老狗旺旺,就连天上的星星都吵得一闪一闪。人们越说越来劲,像是要把声音传上天庭,让玉皇大帝、雷公电母听到,感知下界子民的疾苦。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这些脚本,说多了、觉得无味了都慢慢地散去,回家睡觉喽!慢慢的,远方吹来的凉风,把街道上嘈杂的心摸得平展展,街道上吵吵的人越来越少,只留下满地的脚印和围在灯泡上乱飞的蚊虫。村子安静了下来,灯一盏盏熄灭直到漆黑,睡的死的呼噜声顺着窗子缝缝飘出来,被风一吹满塬都是的。再说了庄稼汉子谁又不累呢,明天还得接着“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子还得一天一天往前推呢!晚上刘福禄做了个梦,梦见漫天的大雨,下的麦子一截截窜着长,把他高兴的又跳又叫,可是突然疯长的麦子像菜花蛇的尾巴一样向他卷来,把他团团的围在中间,捂得翻白眼。刘福禄一下就给吓醒了,一摸身上全是水……日日难过日日过!太阳还是憋足了劲的晒,远远看去满地的玉米就像打了败仗的兵!地里还得去、草还要锄,该拉粪的拉、该浇水的浇,一样不能落下。这就是和刘福禄一样的传统农民的作业方式,他们永远用整颗心去换取一个没有保证的果子,可爱也可悲。刘福禄还是和往常一样整天忙在地里。今天去的是苹果园,要是像去年一样的雨水,苹果已经长到拳头大小了,可是现在还没长过核桃,刘福禄骂骂咧咧的拾掇了下果树就去看菜园子。天不下雨就意味为着菜价要涨,对于这时的刘村人来说像黄瓜、西红柿、笋瓜、豇豆这些还是时新菜,买一次要肉疼几天哩。大家基本上是炒韭菜和豆腐,凉拌就是水萝卜和灰灰菜。农村人的满足感很低,只要碗里有几丝绿色、若干红油花就能吃出声音来。刘福禄先是给豆角和黄瓜搭好架子再把韭菜地收拾了下好浇水。地里有口水窖,是国家实施“西部饮水工程”时给建的,当然了自己挖井,国家给水泥和钢筋。水窖成平底漏斗状,上面有井口可供打水,四周有特定的孔,可供雨水流入。等把这些宝贝照顾完事已经晌午了,刘福禄喝了点水,扛着家具就去喊老刘回家吃饭,边走还边哼着戏。走在塬上吹过来的风燥热难当,洋槐树的叶子被晒的蜷缩在一起,看看桑树上孤零零的几片“嫩叶”,刘福禄和老刘的话头也就起来了。“福禄,你说这天气啥时间可以下点雨,给咱解解渴么。”老刘边抽烟边问。从嘴里吐出的烟被热气一烘变成一朵朵花,把老刘的脸遮的模糊难辨。刘福禄吐了口痰在地上都像被烫起了泡泡。他点上烟,慢慢地吸了一口才说道:“这槌子天爷谁说的准呢。天气预报说关中以西有雨、有雨,可是这雨在阿达哩,天上连块遮凉的云都见不了还说下雨,真是日他娘哩!”边骂边拉了拉汗衫,一出水衣服就粘在背上难受得紧,顺便摸了摸头上的汗又开始发牢骚:“你看人家川里都还可以浇一浇,可咱塬上能弄个怂。水渠、水渠烂的不像个样子,沟里的水坝也没有人管,整天就想着唱戏请神,这要是能下雨那就日先人了,真不知道村上的那些孙子一天在想些啥。”

“哎,话是这样说的,可是又有谁能撑头干那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哩!老支书在世时估计才干的了,现在的干部都他娘的是吃干饭的……”

“那也好过啥事情不干啊,在这样下去我看今年的庄家就完了。”刘福禄把烟头狠狠地咂了一口,手指一弹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

老刘一边附和一边骂,不一会就到了庄子,打完招呼各自回家了。晌午饭的味道夹杂着村里牛羊的屎尿味,被这么一烤变得怪怪的。中午做的是酸汤面,马慧萍知道这几天把福禄热的难受,再加上儿子昨天回来,就做的这个。面是自己手擀的,菜是去年冬季自个窝的浆水菜合着豆腐炒韭菜,一锅酸汤被三个人吃了个底朝天。看着坐着喝茶的刘福禄马慧萍觉得日子也就是这样,丈夫和自己和和美美、儿子念书争气,如果今年天气再好的话果园收成不错,那样该多好。“福禄,现在地里也没有干的啥了,他舅家里这几天浇地里你去给看噶,顺便把俊娃带上去看噶他外婆。”洗完锅后马慧萍在上房说到。“嗯,我也估么着他舅家里该浇地了,还准备要问你哩。那你去不把他外婆去看噶?”刘福禄问。“我不去了,才去过没几天,再说了我下午去还要给牛割些草哩,也不知道在阿达去割呀,现在天干的草都不长了……”“那你下午小心点,去背后坡二道沟吧,那里还行。我去给你磨镰去……”说着刘福禄放下衣服就出去了。刘俊他舅家就在塬下面,叫寨子,村旁有条河可以浇地。相传在文革那会河水很好,所以那时寨子的水稻很有名气,曾在一段时间作为贡米卖往北京。可是现在就不行了,天气干时候连岸边的树都吃不上水,再别说种水稻。马慧萍下午早早就回来了,草是割到了就是不小心把手给割破了,回到家自己找了些锅灰随便包了一下就坐在门口和其他女人唠叨家常。慢慢的太阳西斜,树啊、人啊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远,在余晖中显得静谧安详。可是天上的鱼鳞云还是一层层、一片片,天空被这么一衬又显得干糙糙,看着看着火气又不有自主的烧了起来。刘福禄回来时已经八点多了,在他舅家吃了晚饭,回来时还装了点韭菜和蒜苔。“你们庄子的人就把德损尽了,每年浇地都要弄事。今天要不是咱哥硬在那和人争,地还交不了呢,就这样才弄了一半多点。”刘福禄看着电视有一句没一句的:“今天还听说让人把你们隔壁的白学文给打了,现在还在医院没回来。”

屋子里一家三口说着话看着电视,偶尔听见谁被蚊子咬了骂骂咧咧。院里也只有在这个时间才会凉快些,梧桐树叶被风一吹哗啦啦的响,也只有在这时它们才有精神摇一摇,去去白天的不快。灯熄了,不一会就传出刘福禄的呼噜声……“福禄啊,今天上午队长叫晚上在小队房开会里,吃完饭你看是你去哩还是怎么的啊?”马慧萍摸着鸡屁股说道。这几天有好几只母鸡没有下蛋,她摸一摸看有蛋的就明天圈在家里,一跑出去保准就又没有了。“你没听是啥事啊?”“听毛毛他爷说是商量噶子看咋么办啊,在这么干下去也不是事。我估计就和往年一样,就是唱戏请神或者修渠浇地之类的,关键是钱怎么出。这几年人都猴精猴精的,再说村上又有谁有那个本事撑头哩!”说着就把调好的凉面和馍馍端了过来。“那是这,我去看看,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个女人家去也不合适啊!!”刘福利去时已经坐了好多人,老刘、七斤、二毛、栓奎他爹等等好多人,说是小队房其实就是三间连的土瓦房。后沟人有个习惯,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只要开会就会点起一堆火。这不,刘福禄大老远就看见漫天的蚊子、飞蛾不要命的往火堆里凑,在加上人一多乱吵吵的,他突然就厌恶了,觉得(他们)自己好可怜,就像那乱舞的虫子只会围着那要命的火堆匆匆一生直到殒命。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女人抱着碎娃、老汉叼着烟嘴拿着凳子慢悠悠的出了家门,不一会小队长和村上的几个干部也来了。吵吵的声音小了很多,这大概就是当官的官威起了作用,队长刘有才摇摇晃晃的走到台子上面清清嗓子。

“各位父老乡亲、隔壁邻舍,想必大家都知道这次开会是为的啥。就是商量商量看今年咋么把天旱给扛过去。今年这狗日的天爷比往年还干,镇上要求咱们各自想办法渡难关,可是咱后沟这不好过啊,不像川里人,人家有水浇地,咱可没有。因此村上决定听听大家的意见看看怎么弄啊,是修渠筑坝哩、还是和前几年一样唱大戏请神哩?大家讨论讨论……”说完刘有才点上烟吐了几个圈圈走了下来。

这下热闹了,大家就像被放出笼的鸡,叽叽喳喳,思想一下子就飞了起来,就连脑子也变得清明了许多。这不,声音一大不知道把谁怀里抱的碎娃吓着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吵吵闹闹一直到晚上10点半刘福禄才回来。关上花门、擦洗了身子就上了炕。

“商量的怎么样了?”马慧萍翻了个身问道。

“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唱戏请神。哎,大家伙都是这个样子,都害怕花钱,一说到修渠筑坝的花销就都又不说了。到是我和老刘几个人说到这个上面,可是其他人唯恐这是毒蛇,辟而不谈还说:就算大家出钱可是谁干的了这些?队长和村上的几个人都装聋子,我看着看着就来气,也就没有再说下去,后面村上的几个混混一搅合更就不行了。要我说村上的那几个干部就是个怂包,没有一个拿得出手,就知道他娘的吃、喝外带胡搞关系!”

刘福禄翻了个身,转向媳妇。手不自觉的伸向胸脯,抓住一团嫩肉。媳妇马慧萍被他这么一手弄的惊叫:“你个死鬼,作死啊!”

“看看你,这不是都好长时间没有了么。在地里老是干活、干活,现在既然村上决定唱戏了,那就是会有好转的,往年多多少少都有作用。现在该向你交交公粮了,都多长时间了没有做了,我现在摁不住了!!!”刘福禄嘴上在说可手上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段时间老是为地里的那些个事情,现在不管好坏一闲下来就觉得还有好多其它重要的事情要做。马慧萍再也没有说什么,因为她觉得身上就像爬了几千只蚂蚁,痒的难受,可被刘福禄泛粗的手掌慢慢划过就会好受许多,于是就不在说什么,反而慢慢迎合。

屋子里的温度一下子升了起来,可是两人反而觉得不再那么热。天上的月亮也害羞,拉过一片云遮住脸庞,天一下子凉了下来。漫天看去好多的云,一片片直连到天边……

早上起来时已经七点了,要在平时马慧萍准会嘟嘟囔囔说又起的迟,偷懒怎么、怎么之类的话,可是今天没有,早上也让刘福禄不要去地里干活,出奇的歇息了一早。

马慧萍今天很精神,吃过早饭候就准备和面。因为现在决定了要唱戏,那肯定要请亲戚们来看戏,这是她们那里的习俗。结婚、丧亲、架梁、唱戏等等的一些都会请亲戚来,相当于一个聚会。一般的你要请别人就要去家里请,这样显得诚意,那么去时手里也一定要拿上礼物,一般的是麻花。马慧萍和面就是准备自己炸些麻花,自己炸的看着实在而且花不了多的钱,反正面、油都是自家产的,就是花费点心思而已。

中午刘福禄去地里转了转,现在地里没有啥要干的,但是你不去吧又觉得不踏实。看着别人每天按时去,你就会觉得自己在偷懒,好像秋天的收获也会不如别人来的多、来的实在。

说来也奇怪,昨天晚上说要唱戏的,今天天上就来了云,虽然云层很稀薄,太阳一晃就透光,可是人们看着还是觉得很舒服。于是唱戏请神就被认为是一件英明的决定,人们在上面的投资不自然的加进了额外的预算。下午刘福禄没有去地里,在家把自行车修修、擦一擦,明天街上有集市,都说好了和老刘、七斤等人去“采购”些唱戏的用度,到时亲戚来家里也不显得寒碜。

越来越接近了,自打告诉了亲戚之后麻烦事情也就多了起来。农村的唱戏很热闹和宏大,为什么这么说呢?

不管是大大小小的唱戏、庙会都是农村人的一个物质交流的地方,吃、穿、用等等许多便宜但质量却有保证的东西就会出现,它们被流窜在乡间的商贩拉过来拉过去。不要笑话这种贸易的存在,这就像最原始的交易,虽然陈旧可是却又诚信、自由、充满人情味,它们的存在更好的活跃了农村人的物质生活。于是乎,是商贩的亲戚要求给他们在会场占据最有利的位置,要大还要能遮凉;不是商贩的却有商贩朋友、亲戚的亲戚也要你给占位置,就这样刘村不知道是从开唱前的七、八、九天还是四、五、六天就开始了这种活动。用白灰打的线条把街道格成一个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格子,看着就像小孩玩沙包游戏的格子。这样一想其实他们也是在游戏,只不过比小孩子的游戏规则更加复杂而且代价更大。他们把自己圈在更大的格子中,整日的忙碌,天晴、下雨、霜雪都不能阻挡他们,就这样如果他们没有耍好,那么代价就是饥饿和贫穷。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今天是黄历的六月十三,早上县人民剧院的戏子就来了,拉着好几大箱子的行头。那些戏子有老有少,其中好几个小姑娘长得真俊,刘福禄想:“像现在这么年轻的姑娘唱戏的可真不多,现在的孩子一听见戏就烦。像儿子刘俊,每周末回家,他和媳妇看“秦之声”的时候儿子就嚷嚷着换台换台。想想他们小时候课本里面都是戏词:

《洪湖赤卫队》——秋风吹月儿高湖水浩荡望洪湖思绪起想念家乡洪湖啊我的亲娘洪湖啊我的家乡自从韩英生下地从小就在你的身旁喝的是胡中水吃的是岸边粮就在你的土地上韩英我加入了共产党我虽今朝入罗网同志们仍然战斗中你的身旁望湖水韩英我无比坚强听湖水韩英我浑身都是力量没有眼泪没悲伤只有仇恨满胸膛任凭敌人逞凶狂夕阳西下不久长任你是刀山火海也难动我韩英半点心肠。”

想着想着就跑远了,刘福禄甩甩头帮亲戚的一个朋友搭好棚子就匆匆回家了。戏晚上才开呢,可是现在街道山已经很挤了,因为好多的商贩是从别处赶来的,所以乱哄哄的整理着自己的行囊。

回到家,来了几个亲戚,都是刘俊几个他姨,孩子早在会场上疯去了,几个女人就在锅上给马慧萍帮忙收拾吃的,说说笑笑的声音打大门外面就听得见。

“二姐,你来了。我姐夫咋还没有来哩?”刘福禄进门望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村妇人问道。

“是福禄,我就说来咋没有看见你,问惠萍哩她说你到外面帮着搭棚子去了。你姐夫后天“正会”就来了,家里有两头牛,一时半会也走不开。”

刘福禄相继和其他几个女的都打过招呼就去上房了。到了下午天气慢慢阴了下来,虽然还很热可是不再是那中干干的热,而是闷热中带着湿气。

“看样子雨就会来了。”刘福禄准备拿上板凳去看戏呀,虽然还没有开唱,可是外面毕竟比家里凉快些。

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夹杂着喇叭那声刺耳的“吱~嗡~”,今年的庙会算是正式开始了。接下来就是会长和村主任上台讲话,然后把三尺长的大红绑到剧团团长和几个戏子的身上,以表示村子对此次唱戏的重视和对剧团的尊敬。

随着会长在话筒上宣布这次庙会的开始,舞台上面的灯光突然变暗,然后就响起了竹板和乐器的声音,“嘚呛~嘚呛~嘚呛……。”这是开戏前走的曲子,叫做歇板。

“歇板”在[二六]唱腔进行中需道白和表演时才有,唱腔暂停而音乐过门继续进行的板式故称“歇板。”歇板可直接歇和留板后歇。歇板分为上句歇和下句歇。歇板过门音乐可无限反复,并为一板三眼,因4/4拍子具有平稳性,以便用来衬奏道白和表演。需接唱时可在歇板过门中随时起板接唱。歇板有各种落音和各种落音的歇板过门,但以落5音为多见。

今天晚上演的是折子戏,有《三娘教子》、《辕门斩子》和《周仁回府》中的夜逃。开戏时马慧萍还没有来,估计是在庙上敬神还没有回来。每年逢过年、庙会村上的村民都会自发的打扫西头塬的“雷子爷殿”和东头塬的“三神爷殿”,把它们的金身擦的干干净净,然后为它们穿上红段子做的衣服,最后就是上香和跳大神了。每每在这个时候就会有许多人把烧过的纸钱灰当做神药来吃,有一次刘福禄给庙上干活时就看见有些老年人这样,看着他们满嘴的黑灰,一个个就像吃了什么的恶鬼,刘福禄突然觉得很恶心,从此后马慧萍只要在庙上去刘福禄就会再三叮嘱不要那些东西。前一个庙供的是雷神而后一个供的是土地、山神和地藏,只不过每次的庙会过的都是“雷子爷”的会,“三神爷”的就没有给唱过戏,只是给上上香、烧烧钱什么的。

剧团的戏唱得很好,听得人很认真,刚开始还有人在下面说话可是等到上面的演员一开腔,下面立马匿声了。第一出戏是《三娘教子》,戏词中唱道:“王春娥坐机房自思自叹,思夫主想薛郎不能团圆。在家中嫌争吵镇江游玩,谁料想把相公命丧外边。又多亏老薛保不避路远,千般苦从镇江搬尸回还。一家人见灵柩肝肠裂断,在家中设灵堂门挂纸钱。狠张刘二妇人良心大变,抛孤儿离乡井各自嫁男。丢春娥好一似失群孤雁,老薛保又好比浪里舟船。薛乙哥年纪幼无人照管,老的老小的小有谁可怜。将冤家送南学去把书看,盼的是龙虎榜得中魁元。但愿得老天爷遂了心愿,即就是死九泉我也心甘……”

台上的女演员声音婉转,快时如雨打芭蕉,落在心中;慢时又似流云飘过,弯婉留长。随着乐器或敲打或吹奏,只把人听得心神飘荡,真如自个就是戏中的角色。再后来的《辕门斩子》和《周仁回府》也是唱的精彩,每处唱完台下都是一阵阵的掌声不断。

戏演完已经晚上十点半左右了,刘福禄赶紧去茅子撒了一泡尿,看戏时不敢走开,要不然回去以后就没有座位了。

第二天是庙会的第一天,中午唱的是本戏《金沙滩》,下午是本戏《游西湖》,晚上是《火焰驹》。这些都是秦腔名段,再加上演员们唱的好,开戏的头一天看戏的就把台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再加上外面摆摊的商贩的吆喝声、孩子打闹声,直吵翻了天,就连天上慢慢积起的云也像压不住似得。

晚上吹来一阵阵凉风,很明显的感觉到其中夹杂的湿气和凉意,这下把前来看戏的人给高兴坏了,天气这么干现在终于有了些下雨的兆头,这怎么能不让人高兴?不过在外面摆摊的商贩就不觉得好,天一下雨他们就没有生意可做,这么劳师动众的赶来就会赔本,再说商贩大多都不是靠种地过活,那么他们怎能不担忧。

“这下可好,终于有点雨了。明天早上不唱戏你趁着凉快去把园子里的水窖拾掇嘎,好让这次下雨把里面淌满。”

“行,不过我感觉不保险。我今天下午看见蚂蚁在搬家,从现在吹过来的风来看很有可能是‘白雨’(雷雨),还不知道明天下的来不,不过你明天把家里的几个闲桶老早的准备好,如果下雨就接点水。”刘福禄嘟嘟囔囔的,大概是白天看戏看累了,现在说话都是迷迷糊糊的。

第二天刘福禄老早的起床,去园子把昨天晚上说的事情办妥,顺便把种的菜圃子收拾了下,好让更多的储存些雨水。

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天变了,打西边关山和南边吴山两面各自拉过来一片黑云,远远看着就像两片黑布从天上直垂下来,同时刮起了大风,吹的路两边的杨树集体鞠躬,看着好像要折了一样。

这下会场热闹了,小贩急着把蓬再栓劳点,喊声加在风中一吹就像疯子嚎叫;小孩们手里拿着还没有吃完的冰棍,一面跑一面抿;各家院子想起了兵兵邦邦的声音,一听就是忙着安放水桶却因为放的太急而摔倒。就连狗啊、鸡啊、牛啊之类的也来凑热闹,被风刮起的塑料袋装着这些声音和热闹,一会儿飘这一会儿飘那,飞的急了不小心被树枝划破,把装载的热闹洒了下来,彼此混合,于是吵翻天了。

不知是第一滴雨打在了谁的身上,只听见一声:

“下雨了~~~~”

声音拖得长的就像把鸭脖子拽了十几米,紧接着:

“咚、嚓——咔~~~~”

闪电把整张天割成一片片、一缕缕,在那些割开的边上还带着闪电的余痕,像极了锲上银丝的花布边,煞是好看。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顶着天威去欣赏这个,大家忙着把吹倒的桶扶起来;把受惊的鸡关在笼子;把吹飞的衣服拽住;把……

雨来了,夹杂着吹碎的树叶猛烈而来,一下子落在地上,打的大地一阵颤抖,再加上雷声,刘福禄在一瞬间感觉大地突地跳了一下。没有来得及躲雨的行人,一个个把衣服、袋子、食物顶在头上,以换取片刻的安宁,可是怎么可能有安宁,就连躲在屋檐下的都是浑身湿透。刘福禄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些人真虚伪,明明被旱的心窝子都起了火,可是现在稍稍被雨一浇就都避之不及,好像这些是毒蛇、是猛兽。

天看不见其他颜色,耳听不见别的声音,在这一刻暴雨不容许有除过它以外的声音和色彩,它就像撒欢的疯牛尽情的展现自己的狂野。屋檐上的水已经分不清是从哪个瓦槽流出,水流成了线、线流成了行、行流成了一片幕,然后落下,把刚生成的水泡给打成碎片,一遍一遍。

过了很久又好像一瞬,不知阳光从哪片云缝中挤了出来,一丝亮光惊醒了所有人。天一下子就亮了,风也不再急,跳的迟的雨滴就像赶着似得,一颗、两颗、三颗,都踩着金光匆匆落地,远远看去走远的黑云被太阳了着金边。

“咣当——”

“这是他娘的个雨,下这么一泡尿水够日他娘。”

“还不把这他娘的皮拿走。”又是一声咣当。

刘福禄原本也气的不行,可是一听见隔壁二毛发火,他突然觉得这场雨也不是这么的不堪,至少他今天早上做过的那些还是有作用的,想必园子的韭菜会绿上不少。

零零星星响起各种叫骂声,夹杂着行人的懆懆声,被雨水浇灭的热闹又一下子飞了起来、嚣张了起来。

刘福禄大喊一声:“走,看戏喽!”拿着板凳就出去了,恰好这时:

“当—呛,当—呛……”的声音传来.接着一声:“呼喊一声,帮帐外~哎~唉。不由得某单人把泪~唉~下来……”

太阳照在戏子那画的五花的脸上,一滴汗悄悄地从鬓角流下,恋恋不舍的滴到地上,溅起一片尘。

虽然脚下泥泞一片可是孩子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又在欢跑,小贩叫卖的声音、大人呼喊声、笑声、唱戏声搅在一起推着刘福禄向会场走去,边走还边唱:“敬德擒某、某不怪,二十年报仇某再来,刀斧手~哦~押爷在~哎,法场外~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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