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之与人为善

爸爸处世讲求与人为善，妈妈如是。 文革之前，我家居住条件尚可，一家六口三代人使用面积总共约二百平米。文革开始后不久，造反派就将我们赶出原来的住处，强行让我们搬迁到只有三十来个平米的蜗居。之后，我与哥哥同时下乡插队务农、而后又同时参军入伍。这样一来，虽然家中拥挤状况有所缓解，然而毕竟爸妈还带着妹妹和姥姥，总人口虽然从六人缩减为四人，但还是三代人挤住在区区斗室。到了爸爸被革委会解放、重新安排工作后，组织上这才考虑让我家另行选择住房。 我当兵五年后，部队安排我回苏州探亲，直至这时我才见到了我家所谓的新居。那是一幢门牌为泗井巷24号的砖瓦结构的老式平房，据说从前是用作祠堂的，可能是公私合营后这个建筑就归属了房管部门所有。 那房子虽说非常陈旧，不过面积足有一百五十平米以上。尤其是房前的院子，可耕面积不会少于二亩地。喜爱农耕劳作的爸妈以及姥姥，此时英雄找到了用武之地，偌大的院子经他们辛勤耕耘，简直就成了四季都有瓜果菜蔬的绿色食品供应基地。 院子的东侧有一道砖墙夹弄，长约十米、宽约两米。夹弄南端朝向我们院子，装了一扇永不关闭的木门；夹弄的北端是一扇始终紧闭并从里面上锁的邻家的大门；夹弄的中段有一口水质清澈甘甜的水井。 在我探亲期间，我从部队所在地带回了甘肃特产白兰瓜请亲朋好友品尝。吃完了瓜，我就把瓜子精心播散在院子里阳光充足的沃土之中，然后期待着种瓜得瓜。接下来的日子里，在我每天的守望与祈盼中，我总是觉得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我下了种子的地盘上老是有刨过或是抓挠过的印迹。终于有一天，我看见一条类似于狼狗的但毛色雪白的畜生正从夹弄里窜将过来，窜到我的种下白兰瓜种子的所在就可劲地倒腾。这下总算让我抓住敌情了，我怒吼，企图用声音赶走那条狗。可是那狗根本就置若罔闻、无动于衷并继续着它的敢想敢干。我甚怒，捡起一块碎瓦片随手抛了过去。估计是砸到目标了，那狗低声呜咽着迅速逃离现场，逃进了夹弄，从夹弄逃进了隔壁的主人家…… 我原本以为这场遭遇战就此偃旗息鼓了，可是我的判断全本失误。仅仅五分钟过后，狗狗的主人牵着那狗（此时是用标准皮质的栓狗绳拴着的），穿过夹弄进入我家院子，“是你扔东西砸了我家狗狗吧？”狗狗主人如此说：“砸到狗狗睾丸了！为了防止此类事情再度发生，我得封闭了夹弄的门！”随后，主人与狗一眨眼消失在夹弄之中。再随后，咚咚咚！夹弄南端连着我家院子的木门被从里面用铁钉子钉死了。 “这个夹弄是他家的？”我问妈妈。 “哎~”妈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说来话长啊！我们搬来这里不久，隔壁这家的长辈就来敲门造访，说是女儿中学毕业后工作还没着落，想请你爸爸帮着落实个好单位。你爸这个人你们晓得的，自己孩子找工作他不管，说是不能以权谋私，别人家的事情他则能帮就帮决不推辞，于是就帮他们女儿联系到了规模较大的国企去上班。之后的一天晚上，他们又来登门，说是为了女儿的事情要来谢谢。爸爸回答说都是相邻相亲的不用谢，可是他们其实也不是来道谢的。他们说，由于他们的房子建造在泗井巷中一条狭窄的叉弄里，他们还说因为他们家房子的大部分面积都还属于违章建筑（特别是侵占了公共场地），因此遭到周边居民投诉不断，也因此相关部门始终不给他们家门牌号码，他们就自己做了泗井巷24—1的门牌钉上，然而邮政局并不认可这个门牌，导致他们家报纸、信件等无法投送。你爸爸听得顿时又起了同情之心，就答应说让他们把我家的信箱当成他们家信箱一同使用，还让我自掏腰包上街再配了一把我家院门的钥匙供他们使用。过了几天，他们就用这把钥匙开门进来，又说是要来道谢，爸爸还是回答说不用谢。他们其实还不是来道谢的，他们提出是不是让他们在我家院子东北角直接开一扇门，以便他们不用拐弯抹角过来开我们的大门拿他们的邮件，同时也便于他们家可以直接经由我家院子进出自如。爸爸也同意了。再不久，他们又来商议，说是我家院子东侧那口水井的水质特好，是不是可以让他们也来汲取这里的井水，爸爸还是同意了。此后，他们又以来回汲水怕影响了我们家的清净为名，请求建筑一道院墙将水井圈进夹弄，爸爸于是到房管部门申请获准并实施了这一举措……你现在该明白那条夹弄的来龙去脉及属性了吧？” 明白是明白了，私自圈占国有地块是不合理不合法的，但房管部门前来劝阻却遭到非法侵占者强烈抗拒，隔壁的那家赢了。若干若干年后，本市建筑设计院动员我家让出地块给院里的职员建造宿舍楼，老爸同意并临时迁出过渡。然而，当建设单位拿着地块图纸试图收回被隔壁不当占领的夹弄时，再次遭到对方暴力抗拒，致使那条夹弄至今仍被他们霸占着。 顺便交代一下，当年我播种的白兰瓜种子最终一颗也没有出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