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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爹
更新时间:2024-03-29 20:37:52

老伴儿去世都快二十天了,友刚还没从丧妻的阴影中走出来。他经常看着淑珍的遗像发呆,时不时的到墓地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吃饭时仍旧习惯地摆上两双筷子两个碗;睡觉还是铺上两床被,夜里醒来还经常拽拽老伴的被子;从外边回来,经常叫着“淑珍,开门!”……儿子福生和儿媳小兰一再劝慰他不要思虑过度,并多次要他搬到城里住,他总是说离不开老家,离不开和老伴儿一起生活了三十年的“窝。”

亲爹

这天,他打开电视,正巧看到电视台播出一个孩子在生母去世后撇下继父去找他的亲生父亲,引起继父起诉告状的案例,更引起了他的深思。他翻出老伴儿多次叫他烧掉他都没烧掉的判决书,那是淑珍和她前夫离婚的凭证,也是唯一能证明儿子福生(小宝)身份的依据。至于判决上“儿子小宝归母亲王淑珍抚养,父亲李金龙每年负担六百元生活费”的规定,他和淑珍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并且永远都不想要。俩人要共同把孩子拉扯大,对孩子的身世终生保密。可既然这样,他为啥不把这“惹事”的依据销毁掉呢,他也说不清楚。

想想福生这些年和他的关系,从小他就视为亲生。福生呢,也把他认作亲爸。有什么事儿不跟他妈讲,也得跟他说。特别是他妈去世后对他的关心、关照,他认定儿子决对不会离开他,一定会把他当作亲爸对待。可尽管这样,他还是把这份“依据”包了又包,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叮铃铃!电话铃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很生疏。

“是谁呢?”他琢磨着,拿起了话筒。

“喂,哪位?”

“是友刚吗?我是李才呀!还记得我吗?”

“什么,李才?”

“怎么,你不记得了,就是上中学和你一桌儿的淘气儿。”

“啊,是你呀!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

“怎么,不欢迎老同学打扰吗?”

“不,不是,我是说咱俩有二十多年没联系了吧,听说你现在发了,怎么想起咱这穷哥们来了。”

“发什么发呀,你别忽悠咱哥们好不好,你要是有困难需要咱帮忙,咱绝没二话。怎么样,你还好吧!”

“好什么好,老伴儿去世了,我现在是孤家寡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活着真没意思。”

“怎么,淑珍走了,不是还不到六十吗?”

“是呀,才五十八,半个多月前忽然发病,送到医院没等抢救就断了气。你说她跟了我三十年,没用我伺候一天就走了,太对不起她了。”

“真是的,不过你也别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还得多为自己想想。你不是还有儿子吗,他怎么样?”

“儿子是不错,对我也挺好,不过,你知道,他毕竟不是咱自己亲生的,就怕……”

“怕什么,你不是没告诉过他身世吗?”

“没有,谁知以后他会不会知道呢。”

“没告诉就好。不过,有件事儿……算了,不说了。”

“怎么,有事儿你就说,干啥支支唔唔的。”

“这个吗,还是不说算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跟我还含着露着的,有啥事你就说呗!”

“我是说怕说了增加你的思想负担,特别是淑珍刚走,你情绪还没调整过来。”

“没事儿,你只管说。是不是关于福生的事儿?”

“对,就是这孩子的事儿。最近有个朋友跟我说起淑珍的事儿,说她那个前夫家里出了车祸,儿子和媳妇当场都死了,她前夫算留下一条命,可也残了。”

“有这事儿?”

“她前夫的一个亲戚跟我说,他现在惨透了,在医院就想自杀。亲戚们想帮他打听孩子的下落,一直没音信。我听了本想给你们串通串通。可就你目前的情况,我看还是别给你添乱了吧。”

“真是这样,那,你让我想想。”

“想什么想,他三十年都没管过孩子,现在没辙了想找孩子了,要我说还是甭理他。你多保重,有时间我去看你。撂了啊!”

友刚还想说点啥,电话断了。

撂下电话,友刚心里很乱。心说,怕来的事儿还是来了。搁下不理吧,听着够惨的,心里怪过意不去。虽说他从小就没管过孩子,可福生毕竟是人家的亲骨肉;让他们相认吧,甭管福生答不答应,就是自己也很难接受;当初他为了自己把母子抛弃,是他和淑珍把孩子拉扯大,他有什么资格认儿子?他成了孤家寡人,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要是儿子认了他,人家一家三口团聚,自己岂不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左思右想,翻来覆去一宿没睡。快天亮了,他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梦见一个架着双拐的老汉站在他面前,流着眼泪对他说:“求求你,让我见见我的儿子吧,就见一面行吗!”说着,扔下拐杖就要给他下跪。他一急,忙上前搀扶,身子往起一抬,醒了。他揉了揉眼,往下边一看,什么也没有,原来是个梦。

莫非说他真会来求我?我就真的不能让他们相认?友刚心里挺矛盾,自己问着自己:这要换个位,如果我是他亲爸,遇到这种情况,我会不会想见自己的孩子?

这一天,他一直在琢磨这事儿。开始,他本想把这事儿和福生小两口说说,可又一想,还是不妥。你想,这么多年都没提过,忽然从天上掉下个爹来,孩子能接受吗?可不跟孩子说,又该怎么办,总不能就瞒下来不理睬吧。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自己先了解清楚了再说。

当晚,他就拨通了老同学李才的电话,告诉他明天要去见一见李金龙。

第二天一大早,他吃完饭,换了身衣服,正准备出发,忽听有人敲门,他问了声:“谁呀?”

“我,请问这里是张友刚家吗?”

“是呀。”他打开门,只见一个满脸胡须,面容憔悴,身材瘦小的老头,杵着根拐杖站在门口。

“你是……”

“我是李金龙,你是小宝他爸张友刚吧?”

“是呀,你,你怎么来了?”

“对不起,非常冒昧,我想你不会不让我进门吧?”

“不会。来,请进请进,快坐下。我昨天还给我那老同学打电话说要去看你呢,没想到你倒一大早就来了。”

“是呀,昨天夜里听我那亲戚跟我一说,我激动的一宿没睡,心想真是遇到好人了,我左思右想不对劲,怎么能劳你大驾上我家看我去呢。所以我一大早就打了辆车来了。你瞧,我这腿脚也不行,也没拿什么东西,这两瓶酒就算是见面礼吧,你可别嫌少啊!”

“来就来吧,还拿什么酒。快坐吧,我去给你沏水。”

李金龙刚要坐,一转身望见墙上淑珍的遗像,一股悔恨、忏悔不由得涌上心头,泪水瞬间盈满眼眶。他撂下拐杖,不由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嘴上念叨着:“淑珍,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呀。”一边说着,一边对着相片磕起头来。

友刚见状,也勾起了思念。他很快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拉起李金龙说:“都过去了,别太伤感了。快坐下喝水,我去给你拿福生,就是小宝的照片。”

友刚拿出一大本相册,这是福生从小到大直至结婚参加工作的记录,也是友刚、淑珍夫妻俩抚养孩子三十年的见证。

李金龙捧着相册,颤颤巍巍地翻看着。友刚指着一幅幅的照片,给他介绍着:这是孩子一周岁时我抱着他在镇上照相馆照的第一张相片;这是中学的毕业照;这是上大学临走时和我跟他妈的合影;这是他在合资企业被提为总经理助理时与老板的合影;这是他们的结婚照,你看这小两口多般配……

李金龙看着,嘴上笑着连说“好”,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忽然,他撂下相册,握住友刚的手说:“谢谢你,友刚兄弟。你为了小宝,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要,我太敬重你了。你就是小宝的亲爸!我,我不配。”说着,又站起来,对着友刚给他鞠起躬来。

友刚见状,忙拉住他说:“别,别这样,自从小宝进我张家门那天起,我就一直把他当作是我的孩子,这是应该的吗。”

“我知道,淑珍和小宝遇见你这好人,是他们的福分哪!而我,是个罪人哪!”李金龙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存折,递到友刚手里说:“我和淑珍离婚时,法院判我每年负担孩子生活费六百元,可我一直找不到他们的下落,就每年都存入这个折子,算起来有三万了,这个给你,也算是给你们的一点补偿吧。”

“这我可不能收,就是淑珍在也不会要。再说孩子也大了,你一个人生活不容易,还是拿回去吧。”友刚说着把存折又推了回去。

“不,你一定要收下,要不然我死了也合不上眼。”李金龙又把存折推了过去。

友刚见他这样,想了想说:“你要想给,也不能给我,也该当面交给你儿子才对。”

“你说让我见小宝?”李金龙有点惊喜地问。

“那怎么不行,他是你儿子呀!”

“好倒是好,不过,就怕他不认我这个不称职的爹呀!”

“我想福生是个明理的孩子,不会那么绝情吧。这样,你今天就住在我这里,明天是休息日,我带你去城里见他怎么样?”

“不,我怎能住在你这儿,那多给你添麻烦哪。还有,要是见了面孩子不认,我有多难堪?!我看还是算了,别给你们平静的生活增加烦恼,我还是走吧。”说完,站起来就要走。

友刚忙拉住他说:“你这人怎这样,嘴上说想孩子,孩子就在眼前,也不知道是真想还是假想。往最坏了说,见了面就是挨儿子一顿骂,你不觉得也值吗。”

“行,那我就做最坏的打算,不让我进门我看一眼就走,你可得给我保驾啊。”

“没问题,我这儿一个人闷坏了,你住下来正好陪我喝两盅,我都快一个月没闻到酒味了。”

晚上,老哥俩吃完饭刚要睡觉,电话铃响了。

他一看号码,是儿子家的,拿起话筒一听,是儿媳的声音,就说:“唉,是小兰吧。”

“是,爸,您好吗,明天是周六,我和福生回去看您啊!”

“啊,我很好。明天你们不用回来了,我进城去你们那儿吧!”

“是吗,那太好了!我们一早就去车站接您。”

“接什么呀,下车就到家,我也不是不认识。”

“那,爸明天见!”

“明天见!”

友刚撂下电话,对李金龙笑笑说:“你瞧,这就搞定了。

李金龙也笑着点了点头说:“但愿今天做个好梦。”

第二天早晨,小兰睡得正香,就听福生咯咯的笑个不停。她推了推福生,福生揉了揉眼问道:“推我干啥?”

“你乐啥呢?”

“我吗,做了梦,梦见一个大肥猪把咱家大门拱开跑进来了。”

“肥猪拱门,好事呀!看来咱要发家了。”

“发什么家呀,别信这儿套。快起,爸爸不是今天要来吗。”

俩人正说着,有人敲门。福生说了声“快起,爸爸来了”,咕噜一下子爬起来,连衣裳都没顾上穿就去开门。

福生打开门,见着爸就说:“爸,您这么早就来了,我还说要去接您呢,可起晚了。”

“大星期天的,起那么早干啥,又没啥事儿。”友刚说着进了门,随后对跟在后边的李金龙说:“进来吧。”

福生往后一闪,不解地问:“爸,这位是?”

“进来再说吧。”友刚说。

李金龙抬眼看看福生,这双和淑珍一样的大眼和他一对光,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随着友刚进了客厅。

福生说:“爸您俩先坐,我先穿衣服去。”

看着福生那一身隆起的肌肉和充满男人味儿的矫健身躯,李金龙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兰这时也从卧室出来,笑着说:“对不起爸,睡过头了,您看这屋里乱的,还没顾得收拾。您先坐着,我这就去给您做饭。”

“做你们俩的就行了,我们都吃过了。”友刚说着示意李金龙坐下。

福生从屋里出来,打开饮水机,对他爸说:“等一会儿水就开。”

“大早晨的,不渴,你坐下,听我跟你说。”

听爸这么说,福生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笑着问:“您要跟我说什么?是想通了搬来和我们一起住?”

“这事儿先搁一边,往后再说。刚才你不是问这人是谁吗?我告诉你,他是你生身父亲—李金龙。”

“什么,我说爸,您是不是发烧在说胡话呀?”

听到福生这么说,小兰也从厨房走了出来,忙问:“爸,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不是说胡话,是真的。”

“是,是真的。”被叫做李金龙的人也随着说。

听那人也这么说,福生立时来了气,忽地站起来板着脸对那人问道:“你是我生身父亲?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有什么资格当我的父亲?我不认识你!”

听福生这一说,那人忙低下头,小声说:“是,我是没资格,我不配。”

“福生,别这样,听我慢慢跟你讲。”

他爸拉福生坐下,说:“小兰,你也来听听。”

“他确实是你的亲生父亲。那还是三十年前的事儿。那年夏天,我去离老家三十里地的扬水镇去办事,回来的路上见一个年轻的妇女抱着个孩子在河边徘徊,她左看右看见只有我一个人,就走到我面前说,‘麻烦这位兄弟帮我看会儿孩子,我去方方便方便’,没等我答应,她就把孩子往我怀里一放,急匆匆的扭头走了。我抱着孩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听远处扑通一声,我回头一看,那女人跳河了。我一看急了,忙撂下孩子跑过去救人,幸好我还会点儿狗刨,要不然就完了。没想到,我好不容易把她救上来,她拼命地挣扎,还要往水里跳,一个劲的哭着埋怨我不该救他。经我追问,她才告诉我实情:说是她丈夫有了外遇,和她离了婚,娘家在很远的山里头,父母都不在了,自己没处去,不如死了算了。可又不忍心丢下孩子,央求我把孩子带走。听了那妇女的话,我当时挺气愤,心里骂着那个坏男人,可怎么处理这件事,也很为难。你想我一个还没结婚的小伙子,带个孩子怎么办呢。我想了一会儿,对她说,‘要不然你先跟我走,以后要是遇到个合适的,再给你介绍一个。’没想到,那女人听我一说,同意了,就跟我回了家。”他爹说到这儿,指了指饮水机,示意给他倒碗水。

福生听得都有点发呆了,半天没反应。小兰忙拿起水杯去接水,接了一杯递给他爹,又接了一杯递给那个说是福生亲爹的人。

这时,福生像是醒悟过来了,猛地站起来从小兰手里夺过水杯,瞪着眼指着那人说:“那,这位就是那个抛妻弃子,逼得我妈跳河自杀,还有脸进我家门的‘亲爹’?给他水喝,不配!我告诉你,我张福生这辈子就一个爹,他就是张友刚,想叫我认你,妄想!你,趁早给我出去!”福生越说越有气,几乎上前要揍他的样子。

李金龙羞愧得双手抱着头,有点儿坐不住。

他爹忙拉住福生说:“你激动什么,光棍不打上门客,坐下听我把事儿说完。”

“当时,我家就我一个独苗儿。我把那个女人带回家以后,我爸妈对她还挺喜欢,尤其对那个小孩儿,也就是你,更是疼爱有佳,当时就说要认她当干女儿,让她住了下来。那年呢,我二十三,你妈二十八,大我五岁,我就叫她姐。当时,我家里经济情况也不太好,我的对象还没定下来。她这一来呢,村里人都不可思议。有的认为我会娶她,也有的不相信我会要个带小孩儿的媳妇。所以有给我提亲的,也有给她介绍对象的,可不管给谁提亲,她一听说就哭,我也不愿意跟别人见面。处了一段时间,我们俩都互相有了好感。我爹妈见这情形,就问我什么意思,我说想娶她。问她,她也愿意。我们就成了。后来呢,为你户口的事儿,还捣了不少麻烦。”

“为啥呢?”福生问。

“虽然那时你出生已经三多个月了,可在当地一直没报户口,你妈迁出的户口上就她一个人。按规定呢,应该先去你出生地派出所报上,然后再随你妈迁过来。你妈呢,死也不愿再去让她伤透心的地方。我和我们村干部商量,村干部说,要在我们村里报,就只能瞒着派出所当是我和你妈生的孩子,按计划生育政策规定,给你报了户口,我们俩就不能再生,生了就算是二胎。当时我倒无所谓,可我爹妈总是想不通,说怕你长大了找你亲爹去不管我们俩。当时,你妈挺为难,不生吧,对不起我;生吧,又违反政策,还得挨罚。天天抱着你止不住的哭。我呢,狠了狠心,跟你妈说,‘不要就不要,咱只要对他好,亲生不亲生的都一样’。我当时给村里写了保证书,人家这才给你上了户口。由于那时你还没取大名,我和你妈一商量,就按照惯例,随我姓了张。也算是‘自私’吧!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没把真相告诉你,这也是你妈的意思。还记得你妈临终前的嘱咐吧?”

“记得,要我好好待爸,不要离开您。”福生说到这儿,拉住友刚手说:“爸,您放心,我就您一个爸,谁也甭想把我从您身边拉走。从今天开始,您就不能离开这个家,我要天天看着您,永远陪伴您!”

见福生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友刚有点激动,点了点头,眼里充满了泪花,嘴唇动了动说:“我相信我儿子……”

李金龙见状,觉得自己越来越尴尬。他慢吞吞地说:“谢谢你,友刚兄弟,这些年把孩子教养的这么好,你就是他亲爸。你放心,我不会把儿子从你身边抢走,我也不会赖在这里给你们掺乱。我自己当年犯下的罪过,老天早对我做了惩罚。五年前,车祸夺去了我那个比小宝大俩月的儿子的性命,我也成了残废。而今我已是家败人亡,这都是罪有应得。至于淑珍要跳河自尽,我也是昨天听你讲才知道的。这些年,我不断的忏悔,自责,到处打听你们的下落,想弥补我的过失。直到最近,才得到你们的消息,可惜淑珍已经去了。我这次来,只是想对我过去的所作所为当面谢罪,另外把我欠的帐还上。”

李金龙说着,从兜里掏出那个一直攥在手里的存折放在桌子上说:“我和淑珍离婚时,判决我每年负担小宝抚养费六百元。可我一直找不到你们,今天总算把你找到了,就让它物归原主吧。”

“不,我不要你的臭钱,我也不会认你这个爹!”福生把存折一推生气地说。

李金龙见儿子不肯原谅他,想早一点离开这里,忙站起来对张友刚说:“友刚兄弟,你就帮他给收下吧,这些年多亏了你……”说着给他又鞠起躬来。

友刚见他这样,忙站起来说:“孩子已经长大了,不要就算了,我看你还是把钱拿回去吧。”

“趁早拿走,你姓你的李,我姓我的张,咱俩毫无关系。我这辈子就一个爸,给多少钱也别想叫我认你这个爹。”福生还是解不开这个扣儿。

李金龙更觉得尴尬,站了一会儿,他忽然眼珠一转,对福生说:“不,你别误会,我不是要你认我,也不求你原谅,我只是在履行法院的判决。这存折上写的是你妈王淑珍的名字,密码是她的生日。如今淑珍已经不在了,应该算是她的遗产。我三十年前就和她离婚了,它已经不属于我了,你们看着办吧。”说着,站起来就走。

友刚见此情形,忙示意福生拦住,福生把头一扭不理睬。小兰想上前,看了看福生,见福生瞪眼看着她,也没敢上前。

李金龙自己打开门,灰溜溜的出去了。张友刚忙跟了出去,边走边对李金龙说:“真对不起,没想到会这样。”

李金龙擦了擦再也忍不住的眼泪说:“我早就想到了。就是淑珍在,她也不会原谅我。不过,当年我也是没办法,淑珍和我结婚五年都没孩子,我爹妈要孙子,逼着我离婚。没办法,我浑着心跟一个女人混在了一块儿,又提前有了孩子,没想到孩子刚生下俩月,淑珍也生了。我不想离婚,那女的不容,还要上法院告我重婚罪。我怕进监狱,才央求和淑珍离了。我本想在我们村给她找个主儿,淑珍不应,那女的也反对。没想到……好了不说了,我今天见到了孩子,看到他们生活的这么好,尤其是跟你这么亲,我也就放心了。”

友刚说:“你别急,我会慢慢说服他接受你的。”

“不用,见一面我已经满足了。就怕……”李金龙想说又停住了。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儿?”张友刚忙问。

“没,没有。以后有事我会与你联系,你可要帮我啊!”

“没问题,你毕竟还是小宝的爹吗!”

“那好,你回去吧,多保重。”

“你也保重。”

俩人刚要分手,友刚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忽然紧凑在李金龙耳边说:“要我看,你最好明天就搬到老家和我一起住,咱俩也有个照应。时间长了,我就不信化不开他小子这颗心。”

李金龙听了十分感动,握着友刚的手说:“谢谢老弟的好意,不过,我来之前已和当地的敬老院联系好了,回去我就办手续,就不麻烦你了。”

李金龙撒开友刚的手,回头看了看儿子冷漠的家,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他耸了耸肩,扭头向车站走去。

十天后,邮递员把一个厚重的邮件送到了友刚家。他打开一看,里边有一个房屋土地使用证、一份经过公证的遗嘱、一份法院离婚判决书、一封写给他的信。

友刚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谢谢你,友刚兄弟,这些年帮我把小宝养大,又让我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见到他。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好人,相信你一定会终生幸福。半年前,我已被确诊为胃癌晚期,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离开人世。我们村最近将被征地拆迁,我恐怕等不到这一天,所以提前将遗嘱做了公证,并和村里做了交代。不管小宝认不认我这个爹,也不希望他来看我,只是恳请你务必将此件交给他,在我走后来村里办理继承手续。谢谢!”

看到这封信,友刚陷入了深思。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即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第二天,福生和友刚把李金龙接回了家。

三个月后的一天早晨,李金龙陷入昏迷状态。弥留之际,当听到“福生”叫他“爸”的声音发出后,终于合上了双眼,满意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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