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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梅

幼年时我们家住在一个大杂院里,大杂院很大,第一重屋子临街是空着的,门的两边是木柜台,柜台上是活动木板,每一块都可以顺着木槽取下来上回去,第一重屋子房顶有一层木楼,木楼上也用木板格成若干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都有一块玻璃亮瓦。一楼的地面上也铺着木地板,只有中间留出一条青砖铺砌的甬道,整个第一重屋子只是一个大厅。但是,第一重屋子却没有人居住,只在木地板上面放了两张八仙桌,每一张桌子周围有四条长条凳,靠墙一圈放置有太师椅和茶几,大约是供来客招待之用,我于是自作主张搬了一捆稻草住在木楼上临街的一个房间,从家里抱了一床棉被,铺半边盖半边,乐得自由自在。

袁梅

第二重屋子比第一重屋子地平面高很多,门槛就有三层大青石台阶,按我现在的回忆,至少要高出八百毫米到一千毫米,而且第二重屋子与第一重屋子之间有一堵很厚实的青砖墙,大约有八百毫米厚,大青石门坎就是夏天我们乘凉的首选之地,记得我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在大青石门坎上下象棋,第一重屋子与第二重屋子之间有一扇铁皮包的杂木门,看起来有些像古城的城门,一个成年人竟然关不上那扇门,其沉重的程度可想而知,据说那是旧社会用来抵御土匪的,大杂院里的人平时一般不关闭临街的第一重屋门,大冬天的时候,有时会有要饭的进屋来躲避寒冷,如果关闭了第一重屋门,要饭的就只能睡在临街的木柜台上,有一年冬天下大雪,我觉得还是把临街的第一重屋门关闭比较暖喝,就多事给关闭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发现有一个要饭的冻死在木柜台上,以后就只关闭第二重屋门。紧挨着第二重屋门左右两边是正房,正房后面设置第三重屋门,第三重屋子中间是一个封闭式天井,从玻璃亮瓦可以看见外面的天空,但是风吹不进来,雨雪也下不进来,夏天可以开启天井玻璃窗,让屋内的热气升腾出去,外面的凉风吹进室内,具有空调的效果,天井的两边是东西厢房,厢房也是上有木楼下有木地板,下面的木地板离地面有一米多高,我曾经有一次钻进去捡到一串铜钱,卖给废品收购站得到三毛多钱,简直高兴的要疯了,记得那时候吃早点两分钱一碗肉丝面,油条糍粑面窝肉包子都是一分钱一个或一根,三毛多钱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的财富,可以租借三十多本小人书。估计旧社会厢房是千金小姐和她的丫鬟居住的地方,所以条件特别优厚。

第四第五第六重屋子没有设置专门的门,但每一重屋子之间都有门槛象征性地隔开,在第六重屋子后面又有一堵厚厚的青砖墙,后门也是铁皮包门,大约也是为了防止土匪的。再往后就是一个大院落,院落的东南西三面都有偏刹子低矮屋子,估计旧社会是佣人长工居住的场所,院子正中间有一条曲里拐弯的人工河,河上架设各种小桥,有平铺的木板桥、有三孔的石拱桥、还有竹制桥……

人工河里放养着金鱼,河岸上两边种有桃树、梨树、杏树、海棠、梅花、间或有几颗垂柳穿插在其间,河岸上树荫下有几座人工堆砌的土山或石山,人工河的最上游有一口水井,那时候没有自来水,人们吃水洗衣洗菜淘米都使用井水,井廊上有一个大木盆,仅供各家各户淘米洗菜用,这个水沉淀以后然后倒入人工河饲养金鱼。人工河的尽头一直通到天然河边,院子的左右两边围墙有一截一直垒砌到天然河水中,在院子东北角有一个棚顶式建筑,那就是茅厕,茅厕下面砖砌的粪池与天然河有一处连接,屎尿达到一定程度就会溢出去流进天然河,水中很多生物都以人粪为食,茅厕上面的蹲坑高悬,是用上好木板制作的,由于通风效果良好,茅厕不是太臭,茅厕蹲坑的木板常年保持干净,后杂院里有一个二癞子经常端着饭碗跑到茅厕里去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跟拉屎的孩子聊天。

大杂院整个人员构成情况我已经说不太清楚了,也许幼年时我原本就没弄清楚,但是有几个比较特殊的人物我还记忆犹新的,我们家住在第二重正屋东边,西面是老杨家,老杨不知何时死了,在他们家门边常年供着一个灵牌,灵桌上没有供果,有时有几支香,有时铁瓢制作的灵灯里有几豆火星,晚上起来上厕所看着毛骨悚然,他们家只有四个女儿和他的寡妇老婆。

第三重厢房东厢房住着算命的瞎子老钱,西厢房住着独身鳏夫瘸腿的卖小菜的老熊,这有点儿滑稽,原本是小姐丫鬟居住的闺房,现在却住着两个残缺不全的糟老头儿。

第四重屋子东边住着杀猪的老屠一家,西边住着袁梅一家,这也挺有讽刺意味,原本居住二姨太三姨太的地方却居住者不入流的屠夫和妓女(新社会已经没有妓女,据说袁梅的母亲旧社会是妓女,他的父亲是谁连她母亲也不清楚,袁梅跟着母亲姓袁)。

第五第六重屋子以及后院住着的那十几户人家我已经说不清楚了。

有一天,我拎着花篮端着筲箕去后院井廊上去洗菜,就见到老杨家四姑娘趁没人的时候在洗菜盆里捡拾别家洗菜时从花篮孔洞中漏出菜叶,她们家大约是大杂院里最困难的一户人家,家里没有一个男人,四个女孩一个都没嫁出去,一个寡妇浑身是铁又能打多少钉儿?邻居们不好明里帮助他们家,估计害怕别人说打她们家女孩的注意,说三道四,闲言碎语,只能是有意无意“遗落”一些蔬菜在洗菜盆里,切成小片的大白菜可能会从花蓝的孔洞中漏出,那么大个的土豆、整个的萝卜是不可能漏出来的,都知道四姑娘常过去洗菜盆捡拾蔬菜,所以有时候故意丢一点在洗菜盆里,这样既帮助了人又不会有任何嫌疑。

袁梅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她二十七八岁年纪,容貌姣好,特别喜欢帮助别人,四姑娘一见有人过来害怕别人看见她们家靠捡拾蔬菜过日子,赶紧准备溜掉,袁梅拉住了她说:“四妹,别怕,没什么丢人的,来,姐姐帮你洗干净拿回去就可以煮了吃。”

袁梅一边帮四姑娘洗菜,一边嘴里咕哝说:“造孽喔,死鬼不养活孩子生那么多孩子这不是叫他们来世上受苦的么?”一抬眼见到我又对我说:“龙哥啊,来来,姐帮你!”

袁梅在整个大杂院名声很臭,大人们都不理她,也不准自家的小孩子与她讲话,是什么原因我当时不是很清楚,大人也不允许询问,我于是对她凭空多了些敌意。我说:“我可是比四姑娘大一岁,自己的事自己会做,不用你帮!”

袁梅却不是很在意她笑着说:“同屋的小朋友都喜欢我,我给他们糖果,只有龙哥你是个例外,为什么呀?”

我说:“我不喜欢吃糖。”

袁梅仍不死心把手在围裙上擦了一把伸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说:“龙哥怪脾气很多啊!”

我说:“把你的手拿开,男人的头被女人摸了要倒霉的。”我没有说是大人不允许我们与她讲话,另外找了一个理由。

袁梅还是笑着说说:“龙哥,你小小年纪还这么封建啊,你将来长了不娶老婆?老婆做饭你不吃?老婆洗衣服你不穿?”

我说:“我不娶老婆怎么了?”然后从井里拎出一桶水把洗过的菜再冲一遍,根本就不理睬袁梅。

袁梅真是有点闲的无聊她说:“龙哥,你们学校的老师是女的吧?一个蔡老师一个范老师,她们要是摸你的头,你敢反抗吗?我不摸你,说说话总可以吧?”

我说:“她们也不敢摸我的头,不然我爹就会收拾她们,我爹是县委干部,(其实,父亲只是县政府一般工作人员,我有一点拉大旗作虎皮的味道。)好,我问你,原煤与烟煤怎么个关系?”我纯粹跟她胡扯。

没想到她挺认真想了一下才说:“原煤就是从煤矿里挖出来还没添加粘土和水的煤,它包括烟煤和无烟煤两种,用原煤可以做焦煤,煤饼,蜂窝煤。”我一下子被她侃晕了,感觉自己很狼狈,赶紧拎着花篮端着筲箕逃跑了。心想,这个女人挺难对付的,怪不得父亲不准搭理她。

另一次,我去上茅厕,袁梅提着裤子刚从茅厕出来,她拦着我问:“龙哥也来上厕所啊?”

我想,一个女人上厕所是件很害羞的事情,通常一般女生在厕所门口遇见男老师都低着头,况且裤子还没穿好怎么好意思与男人打招呼?于是不理她想绕过去,可是她却堵住我非让我跟她搭讪,我憋尿只好说:“你让开,我要撒尿了。”

她却嘻嘻地笑着说:“男孩子嘛,掏出小鸡鸡站在树底下撒了就是了,哪有那么认真的?”

我终于忍不住了说:“你耍流氓,滚!”

袁梅不仅没有生气,穿好裤子笑哈哈地走了,我往她的背影“啐”了她一口,心里想,真不要脸!

回到家我把这件事告诉父亲,父亲很生气说:“这个骚女人跟他妈一个样,勾引男人还不算还想勾引小孩子,我收拾她。”

母亲则说:“孩子他爸,别生事,袁梅哪里是勾引小孩子?就是喜欢小孩子,逗着好玩,她不是也常帮着杨家四姑娘吗?别当真,都是邻居住着,你真把她惹毛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反倒不好,谁让我们家阿龙招人喜欢呢?”听了母亲的话父亲只好作罢。

也许母亲对于袁梅的认识是正确的,我不仅见过她给一颗棒棒糖给四姑娘,也见过她给两分钱给后院的二癞子,二癞子是我们这个大杂院最不招人喜欢的孩子,他父亲是捡破烂的,一双手伸出来跟乌龟爪子一样黢黑,门前总是堆放一些臭气熏天的垃圾,简直是糟蹋了一个好院落,二癞子天生就只有一只眼,另一只眼的眼眶凹陷,后来又长了瘌痢头,他真名叫什么没人知道,反正大家都叫他二癞子,据说他有一个哥哥,小的时候患病死了,因此,人们假设死的是大癞子。

她也给过同屋邻居小孩子牛儿一个油饼,那时候食物匮乏,小孩普遍比较馋,有人给食物几乎没有不接过来就吃的。

我自然就成了袁梅眼中的另类,无论她给什么我都不屑一顾,所以更加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也许她对于孩子真的没有恶意。

袁梅有一个丈夫,满脸的大麻子,那个人是一家煤炭公司的业务员,常年在外,偶尔回家一趟给袁梅几个钱过日子就又不见了人影,在我印象中袁梅是结了婚以后搬到我们这个大杂院里来的,她没有工作也没有孩子,家务事也不多,她可不就想着怎么打发时光吗?

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着,大杂院里的人人人都为生活奔忙着,虽然一个屋子居住着,平时也很少交往,总之是各忙各的,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正月初一一大早起来,邻居们互相拱手拜年,有时候母亲也带着我去给某些人家拜年表示还礼。

就在这一年的六月份,有一天突然来了四五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把袁梅用麻绳捆了一个结实,其中一个当官的模样的人通知大杂院各家各户女主人到大杂院第一重空屋子里去开会,似乎说搞什么运动。

那个当官的坐在靠东边那一张八仙桌旁,他的身边有两三个人凶神恶煞地站立着,另有一个稍微文静一点的人拿出纸笔准备做记录,大杂院家庭主妇陆陆续续到齐了,自觉地坐在西边那张八仙桌旁或者太师椅上,袁梅站立在过道靠西边一侧。男人孩子们则不准入内,我准备从二楼下来,一看这阵势不敢迈步了。

那个当官模样的人说:“袁梅,你真是不识好歹,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妓女都从良了,你妈死的时候也是政府出钱出力安葬的,你怎么又走回头路?今天我们在这里公开审理你,你必须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听明白了没有?”

袁梅大约被麻绳捆得太紧,站在那儿正浑身扭动,听到问她,赶紧回答,我明白,我老实交代。“

那个拿笔记本的态度比较和蔼,他说:”说吧,说具体一点。“

袁梅想了一下说:”起先,我是跟杨书记……“

那个当官模样的人突然一拍桌子,怒喝道:”胡说!杨书记在你搬过来之前就死了,现在就剩孤儿寡母五个人,日子不好过,你还好意思往他们家伤口上撒把盐,往领导干部身上泼脏水?我告诉你攻击领导罪加一等!“

袁梅被呵斥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这才知道四姑娘的爸爸原来还是当官的,还是那个做记录的态度平和地对袁梅说:”你继续说吧!“

袁梅说:”我跟杨书记是在招待所那个什么的,他还给了我五毛钱,我给了二癞子两分钱,给了牛儿三分钱,给了狗儿两分钱,给了二毛三分钱,给龙哥五分钱他不要……“

那个当官模样的人又说话了:”攻击领导的话就不要说了,就说你跟别的群众不正当关系吧。“

袁梅却不理他继续接着说:”后来,杨书记就让搬过来了,我跟算命的钱瞎子是在他住的东厢房,他给了我两毛钱我买了十颗棒棒糖,分给大杂院的孩子们了,四姑娘也吃了一颗。我跟卖小菜熊瘸子是在他的西厢房,他给了我一颗棒棒糖,我给了二癞子。我跟二癞子他爹就在女厕所木板上,那是晚上,没人上厕所,这个穷鬼啥也没给,跟杀猪的老屠就靠在假山上把事儿办了,也是在晚上,他第二天给了我二两猪肉……“

那个领导模样的人似乎有些被袁梅搞懵了,他问:”你又不是为了钱,乱搞男女关系是为什么呢?“

袁梅说:”钱瞎子旧社会就找我妈,我妈得梅毒病死了,钱瞎子又没有老婆,你让他找谁去?这不都是人家求你的吗?邻居住着,人家有为难之处你帮助一下怎么啦?我和大杂院男人除了刘主任他在县城上班不怎么回来,其他人都发生了关系。“

那个领导模样的人终于绷不住了,又拍了一下桌子:”你这样的社会渣滓真是无药可救,现在我宣布群众教育,你们妇女都过来吧,挨个每人给她两耳光。“这时候我才发现我母亲不在这些妇女队伍里,原来,领导早就掌握了袁梅的具体情况,来参加会议的妇女都是丈夫与她有染的,好在钱瞎子熊瘸子没老婆,四姑娘的妈妈也没有来,不知是不是没有通知到她本人,还是领导模样的人没掌握这个情况,袁梅还少挨几下打。

于是妇女们排队过来走到袁梅面前每人狠狠地给了她两耳光,二癞子的妈心肠比较狠,从脚上脱下一只鞋,那是自己缝制的布底鞋,用鞋底狠狠抽了两下,前面那些妇女只是把她的脸打红了,鞋底抽上去袁梅嘴角立刻就鲜血直淌,二癞子的妈意犹未尽骂道:”你个骚屄,让老娘看看它是怎么长着的?老娘不信撕不烂你的臭屄!“边骂边去脱袁梅的裤子,手还比划了一个”撕“的动作,这时候那个领导模样的人制止了她说:”你以为屄是一张纸,说撕就撕了?简直是胡闹!她犯的是国法,理当由政府出面处理,你站到一边去!“袁梅自始至终没有流眼泪,估计她早就做了思想准备,人一旦到了这时候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了,索性坚强起来了,袁梅的表情给幼年的我留下了深刻地印象,成年以后我理解为破罐子破摔或者死猪不怕开水烫,现在我又有了新的认识,人面对大风大浪的时候,哭求哀告都是毫无意义的事,只能直面人生。

最后,那个领导模样的人说:”袁梅,你品德败坏,败坏社会风气,组织上决定把你送去劳改农场。“然后他又转过头对他的随从说:”给她松绑,带上换洗的衣物立刻送走!“

从此我再也没见过袁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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